第十七章《懂懂学历史》之狄仁杰，大唐兴盛。
书接上回。
继续做梦。
今天请到的嘉宾，依然是秦汉时期天下第一谋士，张良先生。
我问，玄武门之变，为什么没毁掉李世民的形象？
他说，李世民自己就说了，功至大而过不显。自汉末以来，实现过大统一的只有西晋、隋朝，而且都是昙花一现。实现统一难，维系统一更难。倘若没有李世民这样的旷世奇才，也许隋朝结束后又会步西晋之后尘，中原大地再次四分五裂。而且，玄武门之变，李世民也相当于是被逼的。
我问，被谁逼的？
他说，他爹与他哥。他哥李建成本是太子，而风头呢，却被李世民出尽了。李建成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李世民的强大的压迫感，他想联手三弟除掉李世民。获知消息的李世民只能先下手为强，反杀了兄弟爷们。玄武门之变有点类似当年司马懿的高平陵事变，都是走投无路了，你若是不自保不反击，命都没了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？就是李渊。既然你也发现李世民是天选之子了，很简单，改立李世民为太子即可，也不至于发展到兄弟爷们自相残杀的地步。
我问，李世民杀了几个兄弟？
他说，哥哥李建成、弟弟李元吉，还有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。最悲催的是李元吉，反正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当太子，若是他谁的队也别站，安心当齐王，享不完的荣华富贵，结果他偏偏凑过来当炮灰。
我问，是不是李建成身边的谋士不给力？没有提前布局？
他说，很给力！当时李建成身边的谋士叫魏征，魏征看到李世民战功不断，就跟李建成讲，你不该继续待在家里了，要主动请战立功。于是李建成听从建议，擒斩刘黑闼，平定山东。魏征早就看明白了，李世民是李建成接班路上最大的绊脚石，所以不断建议李建成利用现有的权力去提前规避，尽早把李世民从权力中心支配出去，削弱他的军权，让他去驻守边疆。只可惜李建成没有魏征老辣，没有接纳这些建议，等他意识到弟弟真的要抢太子之位时，一切都太迟了。看着李建成的人头落地，魏征感叹了一句：太子要是按照我说的去做，就没有今日之祸了。
我问，李世民有没有杀魏征？
他说，没有。虽然他知道魏征曾多次劝谏李建成对付自己，依然在登基后重用了魏征，那句著名的“以铜为鉴，可以正衣冠，以人为鉴，可以知得失，以史为鉴，可以知兴替”就是他评价魏征的话。李世民的人才观粗略总结就是两句话：得人才者安天下；英雄不问出处。他有强大的自信心，他的得力助手多是从敌人手里淘来的，李靖、程咬金都是。李世民就不怕这些人突然成了侯景吗？不会，因为李世民比萧衍能力更强，也更有掌控力，他能保证自己对手下有绝对的掌控力。而萧衍呢，晚年忙着阿弥陀佛了，没有实力拿捏住侯景。
我说，我是史盲，知道唐朝盛世，但是傻傻分不清李世民、武则天、李隆基、杨贵妃的关系。
他说，唐朝盛世，一共三个高潮：贞观之治、贞观遗风、开元盛世。贞观之治对应的是李世民，算是开篇高潮；贞观遗风对应的是武则天，算是高潮有加；开元盛世对应的是李隆基，则是高潮之巅。这是按时间上的先后顺序来说。你去西安看的《长恨歌》，那是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故事，属于唐朝抛物线的顶端。这几个人里最老的是李世民，武则天是他的妃子之一，李世民死后，武则天又跟李世民的儿子李治走到一起、生儿育女，其中一个儿就是李隆基的爹。梳理一下就是，武则天既是李世民的小媳妇又是儿媳妇，又是李隆基的亲奶奶。
我问，武则天是怎么篡位的？
他说，李世民那没得讲，能力杠杠的。但是他儿子李治就比较软，优柔寡断。李治与武则天的娃们呢？又没有能扶上墙的。局面就成了当皇帝的老公软哒哒，娃们又都是阿斗。更巧的是，武则天又具备极强的政治天赋，自然而然的就挑起了大梁。李治还活着的时候，就什么事都找武则天商讨一番，久而久之，武则天成了当时整个唐朝的实际决策者。这个位置不完全是抢来的，而是的确有能力服众，乃至李治病重时主动提出让武则天成为女皇。武则天自己也没敢想过坐上龙椅，这毕竟严重冲击了当时的文化伦理和社会规范。但是李家又实在没有人比武则天能力更强，所以武则天的上位，完全可以说是天赋异禀+天赐良机。
我问，为什么不选择垂帘听政呢？
他说，试过，不过瘾！武则天并不是第一时间从老公李治手里接过来的皇位。她让李治把皇位传给了三儿子李显，李显干了一段时间，表现是烂泥扶不上墙，于是武则天又换了第四个儿子李旦上位，结果李旦跟哥哥水平差不多，算了，我也别垂帘听政了，把帘子给我撤了，我亲自上吧，直接明牌叫地主。你以为吕后、慈禧不想撤帘子？皇位这东西，就是《魔戒》里那个戒指，只要你是个人，你就觊觎，只是看条件是否成熟。武则天走上皇位是天时地利人和，那时宫内宫外已经没有人能抗衡她了，一切顺理成章。
我问，李隆基他爹叫啥？
他说，李旦。
我问，历史为什么没有把武则天定义成王莽一样的篡权者呢？
他说，因为，她是前任的小媳妇，现任的大媳妇，后任的亲妈，后后任的亲奶奶。等于整个江山并没有脱离李家家族轨道，算不上改朝换代。而王莽是直接把江山改了姓。这里面还有个说得通的原因，就是让武则天接管江山也算李治的遗愿。李治的遗诏是这么写的：如有军国大事不决者，兼取天后（武则天）处理。意思是小事你做主就行了，大事必须听你妈的。这不仅仅是说给儿子听的，也是说给文武百官听的。实际上，武则天能称帝，真正的主导者就是李治，他反复的给武则天洗脑，给文武百官洗脑，说的武则天也动了心，大臣们也慢慢接受了。李治动不动就请大臣们讨论，你看，我也不行了，能否让我媳妇主持工作？大臣们肯定客套一番，皇上，这是您的家事，您怎么安排，我们怎么听。
我问，李世民驾崩，武则天作为妃子，不是应该等死陪葬吗？又怎么二进宫的呢？
他说，在李世民的妃子里，武则天属于鹤立鸡群系列。李世民死后，她就进尼姑庵等死了。结果呢，李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，他爹的女人他也惦记，动不动就去尼姑庵找武则天，一来二去就成了公开的秘密。当时李治后宫有两个女人，王皇后与萧淑妃，俩人也是窝里斗。萧淑妃正得宠，王皇后就想，不如把武则天接到宫里来，让武则天来钳制萧淑妃。万万没想到，武则天是董卓，三下五除二，把她们俩都给收拾了。
我说，内斗天才。
他说，斗女人，那都是小儿科。当时反对她称帝的大臣也不少，让她嘁哩喀喳杀了一片。有些即便不杀，也流放了，例如长孙无忌、褚遂良等，这些人都是当时的关陇集团的代表。在聊杨广时我们谈到过，历经三百年的乱世，到隋朝时门阀已经成了巨无霸，甚至能左右皇权继承人。杨广上位后开始破拆门阀集团，一直到武则天，门阀时代才正式没落，什么贵族什么门阀在我这里统统不好使，想当官？考试去！
我说，但是杀那么多人太残忍了。
他说，政治斗争就是如此，不是你砍下我的脑袋就是我砍下你的头。相比其他篡权者而言，武则天的反对者更多，毕竟她是个女人，大家觉得名不正、言不顺。武则天想立住脚，必须要镇住大家，镇住不仅仅要搞公审公判，更要鼓励告密，建立情报系统+酷吏集团。你看电影里的明朝那个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，过去历朝历代也有，是到武则天开始发扬光大的。情报系统一建立，当官的肯定要暗暗提醒自己，千万别妄议当朝，否则脑袋随时搬家，于是都老实了，都效忠了。
我问，是不是每个上位者，都会采取一些手段来清除异己？
他说，为了顺利实现自己的抱负，肯定要这样。不过越往后越文明，到后来只是没收家产、锒铛入狱、黑化人生。把你放在一边，不影响我的位置就好，不赶尽杀绝。
我说，从这点而言，我觉得董明珠比武则天强多了，至少没有如此心狠手辣。
他说，时代属性不同，事业量级不同，倘若董明珠抢的是大唐江山？照样杀人如麻。到接近现代的朝代，上位就不杀人了，而是列个清单，哪些是自己人，哪些不是自己人，该查查，该罚罚，你就是抱团各大门阀跟老大叫板也不行，我管你是蚂蚁还是大象，照样办你。
我问，最文明最正义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？
他说，发动群众斗群众。群众最喜欢塑神与倒神，让你站到群众的对立面，你还有翻身的可能吗？无论过去你是多么成功的人设，多么潇洒的人生，一旦把你划拨到人民的对立面，你就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镜头侃侃而谈了。
我问，武则天为什么不用这个办法呢？
他说，你以为她不想？是时代不允许。没有如此畅通的信息渠道，没有报纸，没有电视，没有互联网，老百姓又不识字，发动起来太费劲。
我说，以前看电视剧，总觉得禇遂良和长孙无忌是被残害的忠良，就那么被武则天给发配了，很心疼。
他说，忠奸之分是评书思维，过于扁平化。现实生活中，没有绝对的小人，也没有绝对的君子。人性是中性的，无所谓善与恶，利益才是人性的本质。当你以利益的视角看人性，99%能看透，而剩下的那1%，则可以忽略不计。
我问，武则天上位时，谁是最大的威胁者？
他说，作为异姓上位者，最大的威胁就来源于前任皇族，因为自上到下都有认知惯性，都觉得江山原本是人家的，你是盗取者。同样的道理，武则天上位，最大的威胁就来源于李氏家族，所以她大开杀戒，甚至连亲儿子都不放过。
我问，后来，为什么武则天又把江山还给了李唐？
他说，应该算是被动吧。一个国家能够统一、稳定、持续，取决于三个要素：中央集权、官员代理和文化伦理。在唐朝那么一个男权社会里，突然有了一位女皇，实际上是冲击了最核心的“文化伦理”。而“文化伦理”又是整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基本盘，个人意志在系统面前就是螳臂当车，那么，她的妥协就有必然性。所以，最后她主动赦免了情敌、政敌，去帝号，与李治合葬，回归了一个纯粹的女人。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人物，就是狄仁杰，说服了她，宝啊，咱有生之年过过皇帝瘾就行了，皇位还得传给儿子不能给侄子啊，不然儿子的命容易不保，您主动退也好，被动退也罢，咱撒手吧，就当潇洒走一回。
我问，狄仁杰为什么那么出名？
他说，因为，关于狄仁杰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是最多的。狄仁杰基本等同于唐朝版的福尔摩斯，极擅断案，而断案系列又是猎奇中的猎奇，今天的影视剧普遍都在挖掘狄仁杰是怎么断案的，老百姓非常爱看，传播很广。还有一个原因是狄仁杰捆绑了武则天——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这个大IP。
我问，同是断案者，包拯为什么不如他火？
他说，两个IP定位不同，狄仁杰倾向于逻辑推理抽丝剥茧，包拯倾向于公平公正上下同权。关于包拯的文学作品，很少谈案情，都是谈他是如何铁面无私。
我问，告密成风，为什么狄仁杰能善终？
他说，狄仁杰也没少被告密，也曾反复入狱，但是都逢凶化吉。这里面有个关键性因素，就是武则天很欣赏他，看中了他的人品和能力。按我自带现代滤镜的看法，就是他可以看做全心全意为国派，既不算忠于武家，也不算忠于李家。他后来为什么建议把政权还给李家？是因为他觉得把政权还给李家对天下好。一句话，武则天很明白，狄仁杰是一心为民，辅佐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政权稳定，避免国家进入内乱，从而实现国泰民安。
我问，狄仁杰对于武则天而言，是什么样的存在？
他说，救星+克星！狄仁杰是官宦世家，爷爷是正四品，换算到今天，差不多相当于省级干部吧，狄仁杰的父亲也当官，所以说狄仁杰会当官是娘胎里带来的。而武则天呢，在当官这方面是个生瓜蛋子，只是心狠手辣玩弄权术成功上位了。有政治天赋是不假，但是没有政治经验。狄仁杰对武则天是润物细无声般的规劝和调教，把她从一个女政客变成了从善如流的政治家，狄仁杰是以柔克刚了。
我说，说狄仁杰是武则天的教练更恰当。给女皇当宰相，会不会更难呢？
他说，那是自然。男女思维是有差异的。你给男企业家当秘书当的很顺溜，你给董明珠未必能当好，因为董明珠毕竟是女人。武则天也是女人，女人就有女人思维，所以这对狄仁杰的要求更高，既要懂男人又要懂女人，能把自己的想法转化为女人思维让武则天接受，这才是真正的大学问。还有一点，到了武则天这个高度，很难找到能让自己心灵依靠的男人了，放眼整个社会，也就狄仁杰还能跟武则天过两招。董明珠累的时候，也想找个肩膀倚一下，喊一声，哥哥。
我问，武则天养男宠是真的吗？
他说，对于天子而言，他们是道德规范的制定者，而自己本身又可以凌驾于道德之上，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为所欲为、不受约束的，甚至杀人不用偿命。换句话讲，你找一个最保守、最忠贞的女人，让她站在武则天的位置，她也会养上一群男宠。
我问，那为什么董明珠不养？
他说，你看，古代文人喜欢逛青楼，谢安曾携妓泛于海，就是带着妓女坐着游轮出海玩去了，没人鄙视他，因为三妻四妾是社会的主流，逛青楼当时也是合法的。但民国以后，没人逛青楼了，因为社会规范不允许了。但是人性还是那个人性，需求还是那个需求，文人还是那个文人。于是，一切都隐于地下了，地上依然是一夫一妻的完美形象。
我说，貌似老百姓对武则天最大的批判就是私生活糜烂。
他说，不仅仅是私生活糜烂，还有夺取李氏天下、忠奸不分、心狠手辣等。这些是事实不？都是。但是，倘若她是男的呢？这些问题貌似又不是问题了。再英明的封建帝王都有以上特质，尤其是开国皇帝。
我问，武则天的政绩做的如何？
他说，武则天的狠是对对手与政敌，对老百姓则关爱有加，她当政期间，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，整个时代甚至有贞观遗风的美名。把李氏家族看成接力赛，武则天作为李世民与李隆基中间的一棒是合格的。前面我们也谈过，对于一个初创朝代而言，前五棒至关重要，你可以不卓越，但是一定不能不优秀。武则天是称职的。
我说，我看电视剧，狄仁杰学过中医。
他说，有家国情怀的人，普遍是两手准备，得志则为良相，不得志则为良医。
我说，跟鲁迅似的。
他说，鲁迅是弃医从文。
我问，电视剧，狄仁杰系列，你觉得哪些不真实？
他说，在唐朝的男性审美里有个很重要的认知就是美髯，美髯飘飘才被认可为风流倜傥，电视剧里胡子太少。
我问，武则天对狄仁杰信任到什么程度？
他说，狄仁杰推荐的人，武则天就起用，这是对一个大臣信任的最高标准。你要知道，万一他是在建立自己的嫡系圈层呢？包括后来的宰相张柬之都是狄仁杰推荐的。
